萧菀青走之前,让刘阿姨来家里和林羡见了一面,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林羡和刘阿姨两人互相觉得对方顺眼,没什么不舒服的,萧菀青便放心地收拾了一下书房,腾出空间,把平日里一直折叠在墙上的床翻了下来,作为刘阿姨这几个月休息的地方。
萧阿姨走了,刘阿姨来了,一套房子依旧住着两个人,一日三餐也如旧,林羡放学回家,还是可以看到厨房里忙碌的女人身影。
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没有了萧阿姨在的房子,即使灯光再暖,也不是原来的温度,林羡感受到的,不过是通体的冰凉与孤寂。
家与厨房,对她都失去了吸引力。
每天晚上十点半,是林羡一天中最期待也是最开心的时候了。
她根据平日里观察到的萧菀青的生活习惯,知道她这个时候大概是忙碌完了准备洗漱休息的时间。于是,她总是差不多掐着这个时间,给萧菀青打去电话。
她不贪心,也不用说很久说很多,只要能够在睡前听听萧菀青温润悦耳的嗓音透过手机的扬声器流淌进她的耳蜗,林羡就能够心满意足,美滋滋地含笑进入梦乡。
最初的一周,萧菀青总是能够在这个时间里及时地接起她的电话,或多或少地陪她唠嗑几句,听她说说每日的生活,直白热情地表达几句思念,最后,双方互相道一声晚安好梦。
直到第二周的一个晚上,一切好像悄然发生了改变。
林羡带领的那支辩论队出乎意料地力克强敌,拿下了初赛的冠军。林羡兴奋地在往常的时间给萧菀青打去电话,迫不及待地想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萧菀青却反常地在电话响起后不久,直接挂断了电话。
几秒后,萧菀青给她发了一条解释的短信:“羡羡,我现在还在临时加班开会中,等我晚点忙完了就回你。”
林羡愣了一下,本是满含柔情与笑意的眉眼,顿时耷拉了下来。她失落了不过两三秒,转而,便只余下深深的心疼。
这么晚了,萧阿姨还在加班,她吃饭了吗?工作会不会特别辛苦?
她给萧菀青回了简短的短信:“好,等你,不要太累了。”
她满心期待地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她想,萧阿姨一直是个言而有信说一不二的人,说等晚点忙完了就回她,就一定会回她的。
她抱着已经几乎闻不到萧菀青身上残留的味道的小泰迪,从十点半,等到了十一点半,十二点半,一点半……
电话没有来,短信,也没有。
林羡困得直打哈欠流眼泪,却始终强打着精神,目光直直地盯着手机,生怕错过了萧菀青的任何回音。
林羡开始在困倦与疲惫中纠结,她不敢打电话也不敢发短信给萧菀青,她害怕萧菀青已经睡下了被她吵醒,却也不敢睡下,害怕错过第一时间收到萧菀青的回复。
萧阿姨还在加班,这个想法,让林羡觉得心塞心疼,万般不舍。
萧阿姨忘记了她在等她回复,已经睡下了,这个猜测,又难免让她有些难过失落。
时间在纠结与猜测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四点半的时候,阴云遮住了圆月,四下一片漆黑,林羡找到了宽慰自己的理由:萧阿姨一定是以为她已经睡了,所以才没有给她回复。
第一个没有听见萧阿姨声音的夜晚,林羡抓着手机的五指,终于在五点钟星月开始隐去之时,抵挡不住困意,不自觉地松了开来。手机,轻巧地落在了林羡的薄被之上。
她实在太困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林羡想,睡吧,萧阿姨,不要是加班……
她不知道的是,菏州酒店里,萧菀青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按下了那个刺眼的红色挂断键,又是用怎样的克制,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忍与不舍,明知林羡会期待会等待,还是残忍地让林羡,空等着她不可能发出的回复。
四点半,萧菀青在理智的劝导下,定下了七点半的闹钟,服下了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眠。
她苦笑自嘲。林羡,你看,大人,连熬夜放纵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小孩子,才有任性的资格。
她是大人,她没资格,什么都没资格……
隔着万里的虚空,她们仰望着同一轮圆月,苦守了同一个难眠的夜晚,而后,她们在同一个即将来临的黎明前,昏死在最后冰冷的黑夜里。
手中紧紧搂抱着的相册,渐渐地松开了。
萧菀青沉睡的眼角旁,挂着一颗晶莹的泪水。
她在睡梦中呢喃,不要等我。
今天不要,明天不要,以后,也不要。
你要习惯,对我失望。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林羡就心神不宁地频频看向手机。放学前的第四节课是概率论,时满做笔记的速度比不过老师幻灯片翻页的速度。她习惯性地往一向做笔记神速的林羡笔记本看去,却讶然发现,林羡的笔记本,居然是反常的一片空白。
时满惊诧地抬头觑了林羡一眼,这才看见林羡低着头,拧着眉头,一直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黑暗一片的手机屏幕。
时满用食指戳了戳林羡的大腿,引来了林羡的注意后,用口型无声地询问她:“你怎么了?”
林羡盯着时满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忽然解锁了手机,打开了短信输入页面,啪啪啪打了几个字递给时满:“满满,你发一条短信给我,看看我能不能收到。”
时满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了手机,依言照做,给林羡发了一个句号。
不过几秒,林羡的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提示有一条未读短信。
林羡的眉头拧得越发紧了,她看着时满的手机,又看看自己的手机,忽然一扁嘴,眼眶就红了。她乌亮的大眼睛里,水雾迷蒙。
时满本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万万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解开林羡的愁眉苦脸,反而惹得林羡红了眼睛。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桃花眼里满是惊慌失措。这什么情况?!她做了什么吗?!
林羡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她打了几个字,给时满解释道:“我一直没等到萧阿姨的短信,还以为是我手机坏了。”
时满彻底放弃了听课,接过林羡的手机,在林羡的话下面八卦道:“很重要的短信吗?”
林羡被时满问得一愣。
很重要吗?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吧。
也许,重要的不是萧阿姨的短信,是她期待和等候的心情。是她,奢望着萧阿姨与她一样,在忙碌之后记挂着她的期待。
林羡反省自我,是她无理取闹了吧。萧阿姨已经那么忙了,她怎么就不能够体谅一下,为什么要有那么多自我自私的期待与要求,为什么要在萧菀青好不容易忙完工作之后给她带去额外的压力?
她甚至开始反省,她每日定时定点的电话,对想要休息的萧菀青是不是一种负担?
中午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她心心念的心上人的短信。
萧菀青告诉她,她昨天后来忙得忘记了,今天才想起来。她问林羡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林羡双手捧着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这几天短短的短信,品着那一句“重要的事”,心蓦地刺痛了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与萧菀青打电话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什么重要的事。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她最重要的事,不过就是围绕着萧菀青的一切啊。
所以,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不应该打电话的对吗?
可她的萧阿姨,向来温柔委婉,即使真的有什么困扰,大抵也不会与她直说的。
果不其然,萧菀青告诉了她:“羡羡,我接下来应该会比较忙,可能经常会不能够及时接到你的电话。羡羡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给我发短信,等我手头忙完了,看到了就会回你的。”
林羡的心像被什么重重锤击了一下,过分用力地挤压之下,仿佛肌理正一丝丝地崩裂开来,渗出血丝。
原来,她自以为的与萧阿姨分享有趣的生活,她自以为的睡前甜蜜通话,对忙碌的萧阿姨来说,真的是一种负担。
她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果然,还是她太小太不懂得体谅别人吗?
林羡无措地咬着唇,半晌,才难过地回了萧菀青一个“好”字。两秒后,她红着眼,又补发了一条:“萧阿姨,工作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哦。”后面,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萧菀青回来的日子,不过还差五天了,其实也很快的。她告诫自己,林羡,你要学会做一个懂事体贴的爱人。
傍晚,林羡和唐沫一起逛一家特别的精品店。精品店据说是京南大学一个毕业的学长大学创业时开的,里面所有东西,都是纯手工制作的,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当然,相对来说,价钱也会更贵。
林羡和唐沫来淘货,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买给陈芷当生日礼物的东西时,不经意地一眼,她看中了橱柜最上面仅剩一个的款式别致的雪花水晶球音乐盒。
和常见的水晶球不一样,这个水晶球里,小木屋前方的两个小人,不是传统的一男一女,而是,两个相拥的长发飘逸的女生。
林羡转头问老板,能不能取下来给她看看,老板笑了一下,一边踩着梯子取水晶球,一边说:“实话说,这个我当时也是见卖家心灰意冷的样子不忍心才同意买下的,没想到收进来了之后放了好久也没卖出去,我就扔在最上面了。小姑娘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给原价加一点保管费给你,就当是馈赠有缘人了。”
林羡抱着水晶球,看着飘雪的木屋前相拥的两个女人,一下子就爱不释手,没有半分犹豫,就决定要买下来了。
她晚上教完课就可以领这周的课时费了,这也算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给萧阿姨的第一个礼物吧?
看起来一点都不贵重,所以,即便萧阿姨不知道这是她自己赚钱买的,应该也是愿意收下的吧?
她想买给萧阿姨的生日礼物,她还没有攒够钱买,可等萧阿姨回来了,就会给她答案。这个,可以算是她们交往后的第一个小礼物吗?萧阿姨应该会喜欢吧?
林羡看着放进纸箱里的水晶球,眼底是闪烁的璀璨笑意。
晚上林羡教完课回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夏之瑾提出要直接开车送林羡回家,林羡想到了第二日没小绵羊要挤公交上学,还是拒绝了。
她穿着雨衣,骑着小绵羊,在行人甚少的湿漉漉的路上悠哉闲适地骑行着。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正要穿过之时,后方突然亮起了两道刺目的远光灯
。一瞬间,林羡的眼前白成一片。等她看清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出的行人之时,车与人,不过几米之间了。
林羡下意识地就飞快地侧转了车头,想要避开正在穿行而过的行人。但是,她没有看清,她侧转的边上,是砌起的三角行人台。
一声巨大的砰声过后,林羡从小绵羊上歪到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行人台上。
腿,被车子压着,硌在了高出地面的台面尖角上,手肘,重重地从地面上擦过,头部,因着安全帽,虽说与地面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但到底还算是最轻的。
可却有一瞬间,林羡的脑海里是空白的。她茫然地看着周围寥寥无几的行人都惊慌地朝她看了过来。
下一瞬间,她慢慢反应了过来,知觉回笼,疼痛开始袭来。
未等到行人帮她扶起车子,她自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推开了压在腿上的小绵羊,抽出了腿,颤抖着坐起了身子,脱下了双肩包的一条背带,拉过了书包。
她咬着牙舞动着疼痛难耐的右手,拉开了书包拉链,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装着水晶球的纸箱。她忐忑不安地掀开纸箱,像在看一个容易惊醒的梦一般看向箱子里的水晶球。
圆弧型的玻璃,依旧圆润光滑。
林羡用完好的左手,把纸箱抱在怀里,一下子笑得眉目轻柔。
好心人帮她把小绵羊扶了起来,看着瘫坐在泥泞的雨水中,手肘衣服破了、脚踝裸露着,显然都在流着血却在笑的奇怪女孩,犹疑着问她:“小姑娘,还能站起来吗?要不要叫120呀?”
林羡把水晶球轻手轻脚地放回了书包里。她忍着疼痛,支撑着自己站起了身子,推过了小绵羊,谢过好心人:“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谢谢你。”
她手太疼了,自己怕使不上力捏住刹车,于是不敢上车,只一路一瘸一拐地冒着雨推着车回去了。
她从前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迷信。
可在疼痛与惊慌中,她看见了安然无恙的水晶球,竟是忍不住心生欢喜。
这样的情况下,它还好好的。
这是不是一个好兆头?是不是意味着,她与萧阿姨的感情,也是如此这般,纵有风雨波折,也自坚贞不渝,岿然不动。
林羡疼得龇牙咧嘴,却在心底开心地自嘲:自己怕是走火入魔了。
只对萧阿姨走火入魔。
长泽市莱尔度假山庄的庆功宴上,温桐咬牙看着前方左右逢源的与她共事的左总监,牵强地扯着笑与来往的宾客寒暄了许久,终于找了个机会,离开了大厅。她背对着室内的喧嚣,双手搭靠在阳台上,静默地眺望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又寂寥的夜景。
有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音,在温桐耳边,富有节奏感地响起,一下一下,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敲击声,出乎意料地在温桐的身旁停下。
女人低柔的嗓音,仿佛带着醉后的慵懒:“温总监不论在哪里,都忍不住会让人眼前一亮啊。”
温桐侧过头,看向这个穿着暗色刺绣掐腰旗袍,发髻高盘,气韵端庄温婉,风情万种,神情却三分笑七分冷高贵得像女王一般的女人。
这个宴会最尊贵的宾客——时惊澜。
她不明所以,沉默地等待着下文。
“辛苦一场,功劳和风头却都是别人的,心甘情愿吗?”时惊澜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不咸不淡地刺着温桐,一针见血。
温桐放置在阳台栏杆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了。
时惊澜目光淡淡地注视着温桐,唇角勾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时星的邀请,依旧有效。”她朝着温桐微微倾倒了一下高脚杯,在温桐的瞩目下,红唇轻抿了一口,而后,转过身,徐徐袅袅地离开了。
要到合作方致辞的时候了。
灯火辉煌中,温桐看见,时惊澜的曼妙背影,一步一步,像踩着万丈的星光。她登上高台,转过身的一刹那,周遭的所有一切,仿佛都在瞬间,黯然失色,沦为背板。
呵……温桐莫名冷笑了一声。
自以为是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2333感觉楔子是不是要被小可爱们翻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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